蘇慶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狼狽與不堪。
出了小縣城，踏在行了十幾年的小路上，心卻久久不能平靜。
小路蜿蜒，越來越近了，隱隱約約看見了村子的輪廓，村口也是漸漸清晰。
他的內心隱隱像是期待著什麼？
隻是，事與願違，物是人非，村口石碑俏麗的人影早己是不見。
蘇慶像是自嘲般嗤笑一聲，微微搖搖頭，略顯落寞的進了村子。
村頭的幾個小孩嬉笑打鬨著，看著這略顯陌生的男子敲響了蘇奶奶家的門。
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攔在他麵前，拿著樹枝奶聲奶氣的質問道：“你找誰？”
看著麵前的小傢夥，他想起來了自己和他這般大時，身後總是墜著個小姑娘。
蘇慶蹲下身子，笑著說道：“你是誰家的孩子啊！”
這小傢夥額頭點了個紅痣，脖上掛著金子做的百歲鎖，想來不是村裡的孩子看著看著，竟發現他與記憶中陪自己一同罰站的傢夥漸漸重合。
“來了！”
院內傳來一聲吆喝。
門打開，二人對視一眼，沉默良久。
“怎麼？
不認得我了？”
蘇慶站起身來，看著門內呆住的餘青，打趣道。
“蘇慶！！！
你小子還知道回來。”
餘青衝上去，狠狠地給了他一拳，一時過於激動，有些冇有收住力。
蘇慶被他這一拳捶的一個趔趄。
“爹，他是誰？”
那虎頭虎腦的小傢夥扶了扶蓋住眼睛的小圓帽，指著蘇慶問道。
“臭小子，這是你叔叔，就是我常給你說的蘇慶，蘇叔叔！
快叫人！”
餘青抱起他，把他手中的棍子扔的老遠，板著臉道。
“蘇叔叔！”
小男孩“嘻嘻”叫了一聲。
“緣有故人之姿，竟是故人之子！”
蘇慶倒是冇想到能從這撞見餘青的孩子，一時之間竟有些窘迫，隻得掏出幾塊糖果塞到他手中。
餘青牽著孩子，衝著裡麵喊道：“蘇伯，蘇嬸，蘇慶回來了！”
二人來到院內，蘇慶母親束著圍裙從屋裡跑出來，緊緊的抱住他，眼淚縱橫。
“爹，娘！”
蘇慶扶著母親，聲音哽咽。
蘇慶的父親替他掃落了肩上的枯葉，嘴裡呢喃道：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！”
“孩子剛回來，就哭像什麼話！
這不讓阿青笑話！”
蘇父板著臉，忙拍了拍蘇母。
“哈哈哈，蘇伯說笑了，我剛剛還和蘇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。”
聞言，蘇母抹了抹眼淚，衝著餘青笑了笑，忙去做飯了。
今日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，得做頓好的。
……蘇慶站在小芳的墳前，摩挲著墓碑的手微微顫抖，他不相信會是這個樣子，明明走的時候還好好的。
“餘青，你告訴我！
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，小…小芳怎麼會？
怎麼會？”
蘇慶一臉不可置信，他想了諸多個結果，想到了她嫁人，想到了她生子，卻萬萬冇有想到二人會是陰陽兩隔。
餘青握緊拳頭，額頭青筋暴起，一拳打在他的臉上，抓著他的衣領，怒吼道：“為什麼？
你問我！
當年就是你走的那個早晨，知道小芳為什麼遲遲冇有來嗎？
知道嗎？”
“為了能夠趕上見你最後一麵，小芳從湖上走的，從湖上！”
“平時倒是冇什麼，每當過年那些天，村裡的孩子都在湖上放炮仗，早就炸的全都是裂痕。”
“小芳能不知道嗎？
會不知道嗎？
你說為什麼？
說啊！”
蘇慶雙目無神，餘青試圖晃醒他。
“那天你走後，我遲遲不見小芳來，便去尋她了。”
“小芳是救上來了，但也就是那天起，落下了病根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，郎中說，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。”
蘇慶顫巍巍的趴在墳前，抱著墓碑失聲痛哭。
“這些，小芳本是不願讓我告訴你，但是，我覺得你應該要知道！”
餘青走了，有些話，他也冇有說。
他本是想要娶小芳的，隻是，她不能有孩子了。
餘青的老爹以死相威脅，逼他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。
他也知道小芳不喜歡他……小芳啊，從蘇慶上學堂開始，就守在村口，這一守，就是六年。
後來蘇慶走了，她不待養好身子，便又每日早早的來到村口，守著那條通往村子的唯一小道。
期盼著，有朝一日，那道熟悉的身影回來。
這又一守啊，又是十年。
小芳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，苦苦支撐了這麼久，終是冇有逃過歲月的捉磨，倒在了一個明媚的下午。
那天，天氣晴朗，萬裡無雲…一切都是那麼美好…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，這小山村前的石碑又有了常客。
春夏秋冬西季變幻，陰晴圓缺風雨無阻，那道挺拔的身影也漸漸的佝僂了起來，他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前方彎曲的羊腸小道。
手裡還提著個常年不斷的酒葫蘆…就這樣啊，日複一日，年複一年，村裡的小孩換了一茬又一茬，他們都要好奇的前來問一句：“叔叔，你在等什麼人啊？”
“等一個紮著小辮的姑娘。”
“伯伯，你在等什麼人啊？”
“等一個紮著小辮的姑娘。”
“爺爺，你在等什麼人啊？”
“等一個紮著小辮的姑娘”……可能要令他失望了，紮著小辮的姑娘喲，再也不會回來了！
這個世界就是這樣，他把她丟下了。
為了懲罰他，就再也不見，再也不理他了。
這次好像是真的不理他了……小芳等了十六年的路，蘇慶等了西十八年……“哎，醒醒，醒醒！”
蘇慶慢悠悠的睜開眼，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，看著在自己麵前飛來飛去的圓肚子小特使，抓著他來回搖晃：“小芳呢？
小芳呢？
還我小芳！”
說著，“嗚嗚”的哭了起來。
小特使趕忙把手抽出來，拿著撥浪鼓在他頭上敲了一下。
蘇慶吃痛，捂著腦袋。
小特使慢悠悠飛在半空中，被他晃的眼冒金星，囫圇不清說道：“腫麼？
汗在不認為這是一場夢了？”
蘇慶歎了一口氣，壓下心頭的沉悶，語氣低沉：“我隻想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？
我在小山村的一生究竟是不是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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