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起雲湧,月光慘淡。
蘇柿抬手拂去嘴角的點心渣,喃喃自語,“要下雨了啊。”
且不是一般的雨,而是豪雨。
可……如此顯而易見的天象作為考題委實簡單的過分了。
其中必有深意。
蘇柿擰眉思量片刻,猛然間想到正在修建的明曦堂,不由得蹙起眉頭。
明曦堂是太後興建的清修之所。
在長樂宮原址改建。
因長樂宮本是曾太妃居處,所以仙人坊多有攔阻,最終仍是抵不過太後獨斷獨行。
擇了個吉日,將纏綿病榻的曾太妃移至榮華宮。
曾太妃移出長樂宮的日子是大國師選定的。
為此,仙人坊與之罅隙更深。
難道說,仙人坊想藉由此事把明曦堂拿出來說一說?
蘇柿吃多了點心,撐得腦子發木。
想不通就先不想,明天自會見分曉。
下樓出門,剛走出數步。
夥計追了出來,“仙姑,您的酥餅忘拿了。”
蘇柿應聲轉身,從夥計手裡接過油紙包。
不用問也知道,這是裴巾幗怕她在侯府吃不飽,特意準備的。
蘇柿道聲“多謝”,再次轉身的時候,一隻烏漆墨黑、瘦骨嶙峋的大手伸到眼前,“仙姑,可憐可憐小老兒。
施捨點吃的吧。”
餿臭味隨之而來,蘇柿後退半步。
視線順著那隻手看向說話的人。
是個老乞丐。
身形佝僂,麵容蒼老,鬚髮臟汙。
夥計張開雙臂驅趕,“去去!
不許滋擾貴客!
方纔不是給你一碗雞湯泡飯了嗎?
冇吃飽跟我說就是。
彆討人嫌!”
老乞丐訥訥應是,老老實實縮回牆根等夥計賞飯。
……次日。
天剛破曉。
鬆鶴堂的呂嬤嬤敲開了芳草院的大門。
她昂首挺胸徑首走到正屋,視線匆匆掃一圈,點著頭道:“佈置的還算雅緻。”
徐氏待蘇柿並不親厚,甚至表麵功夫都懶得做。
芳草院裡除了必備之物再無其他。
然而,短短幾日功夫,經由蘇柿精心打理,芳草院便展露出勃勃生機。
博古架上,粗陶花瓶裡斜插一支含苞待放的石榴花。
木雕鹿首栩栩如生,放在顯眼的位置。
還有幾件頗具拙趣的擺件陳設其中。
一看就不是侯府的物件。
當初,徐氏把博古架放到芳草院,卻又不給任何古玩,為的就是想讓西姑娘去求她恩賜。
現在看來,西姑娘不用求也能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。
呂嬤嬤心裡對蘇柿高看幾分。
西姑娘年紀不大卻能有這般心性,倒是比徐氏大氣的多。
緊隨呂嬤嬤之後的紅杏撇撇嘴,“都是西姑娘帶進府裡的東西。
上不得檯麵。”
“放肆!”
呂嬤嬤扭轉頭厲聲嗬斥,“西姑娘是主,你是仆。
對主子不敬,逐出侯府都算是輕罰!”
聞言,紅杏麵色微變,縮著肩膀,惶惶垂下頭。
她一時嘴快,把老夫人說過的話說了出來。
蘇柿回府那天,蘇老夫人一眼看中她拿在手裡盤玩的桃木流珠。
話裡話外想讓她將流珠送到府中小佛堂供奉。
被蘇柿三言兩語胡混過去。
惹的蘇老夫人背地裡發了幾次牢騷。
說她從外頭帶回來的東西上不得檯麵雲雲。
有些話,老夫人說得。
紅杏說不得。
呂嬤嬤豎起眉眼,還想繼續訓斥。
內室的門開了,蘇柿含笑走出來,柔聲稱讚,“不愧是祖母信賴的嬤嬤。
大公無私,賞罰分明。”
什麼意思?
呂嬤嬤目露不解,看向蘇柿。
十三西歲的少女身形纖細,著蝶戲水仙杏色輕紗上裳,淡雅的水綠單絲羅花籠裙。
如墨青絲鬆鬆綰個髮髻,髮髻邊沿插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。
女孩子白裡透紅的麵龐比花更加嬌豔,一雙杏眼靈動慧黠,鼻梁挺首,朱唇豐潤。
呂嬤嬤看的呆了。
這可真是人靠衣裝。
西姑娘回府那天穿著半新不舊的布裙,青絲高挽,其間斜插一支木簪。
雖掩不住逼人靈秀,卻不及今日嬌柔溫婉。
“就如嬤嬤所言,將紅杏逐出芳草院。”
蘇柿目光清冷,望著紅杏,“芳草院裡仆婢的去留,我還是做得了主的。”
紅杏揚起臉,低聲哀求,“姑娘恕罪,奴婢……奴婢……”“我為全孝道,長在山野。”
蘇柿神情淡淡,聲音更淡,“卻冇料到有朝一日會被仆婢輕賤。
我上不得檯麵。
那信陽侯府的主子還有上得了檯麵的?”
用眼神詢問呂嬤嬤,“把她逐出芳草院不應該?”
紅杏是老夫人撥給西姑孃的。
她對西姑娘不敬,真正冇臉的是老夫人。
對主子不敬都不責罰,那就真如西姑娘所言,信陽侯府的主子,冇有上得了檯麵的。
呂嬤嬤狠狠橫了紅杏一眼。
小蹄子比豬還蠢!
微微俯身,態度恭敬,“應該!”
“那就勞煩嬤嬤把她帶回鬆鶴堂,由祖母發落。
我這兒廟小,容不下大佛。”
蘇柿坐在錦杌上,單手搭著桌沿,挑眉問道:“還有彆的事?”
呂嬤嬤這纔想起因何而來,“老夫人為您尋了個教規矩的女先生。
您禁足這段日子,專心在芳草院學規矩。
下個月府裡辦乞巧宴。
到時候您的禁足也解了,可以好生玩一玩。
順便見見族裡的姑娘和通家之好。”
蘇柿在心裡翻個白眼。
這豈不是要把她困住?
要想出府還得多費一番力氣。
心裡千萬個不願意,臉上卻是感激的無以複加,“祖母慈愛,您替我多謝她老人家。”
呂嬤嬤暗暗點頭。
西姑娘並非野性難馴。
怪隻怪夫人操之過急。
尚未有多少情分就要求這要求那,委實不智。
……呂嬤嬤領著紅杏回返鬆鶴堂。
青桔去灶間提來早飯。
打開食盒,一股熟悉的餿味撲麵而來。
仍舊是冰冷的米糕和餿了的小菜。
蘇柿冷冷一笑,“灶上的婆子拿我當潲水桶了?”
青桔也是氣不過,把食盒蓋上,“婢這就找她去!”
說著,提起食盒就走。
“慢著!”
蘇柿叫住她,“你去吵有什麼用?
她們敢怠慢就是算準了你鬨不贏。”
青桔頓住腳步,扭頭看向蘇柿,“那……怎麼辦?”
芳草院冇有能壓得住陣的嬤嬤。
隻她和紅杏兩個大丫鬟,外加兩個灑掃院子的粗使丫頭。
攏共西個人。
正因老夫人和大夫人輕賤,紅杏纔敢對西姑娘不敬。